大兵 发表于 2011-1-22 14:48:59

我的伯父伯母

2009的春天,在那远离尘埃和闹腾的世界里,相隔十三年后,伯母伯父终于又团聚了,伯母享年八十,那年伯父七十三。
      具体年份搞不清了,应该是在解放战争时期,在离村子四五里远的卧龙岗村,一位父母双亡年龄不到十八的闺女嫁给了已没有了父亲憨厚老实在当时属于大龄青年的我的大伯,他们相儒以沫几十年,养育了四个儿子和两个女儿,在新中国那段长时间的困难时期里,他们用长满老茧的双手,辛勤劳作,艰难的拉扯大了几个孩子,但在他们的后半生中,确更多的是在怨气中度过。大哥后来在我父亲的劝说下当了兵,由于表现优异,和我父亲商议后没有留在北京最终选择离家较近的洛阳航空某部担任要职至今,选择洛阳就是为了能照顾家里,这在多年以后伯父伯母的晚年提供了极大的生活帮助。我这要讲诉的,就是我记忆中的伯父伯母和我听说中的但绝对真实他们的生活经历。
       我八岁以前是和伯父伯母住在一个院子里的,房子是父亲十多年来在南方工作攒下的钱盖得面对面两座土胚墙砖瓦结构的房子,这个小院子,见证了我太多的儿时记忆和童年的时光,由于父亲长年在南方,每天在一起除了母亲就是和伯父伯母一家了,我们地方习惯是除了亲戚比母亲大的都是称呼叫“娘”。
       七十年代农村的卫生条件是很差的,很多小孩子肚子里都会长蛔虫,我也不例外,也记不清是几岁了,那天我去茅房,辛苦老半天后突然看到下面有几条白色的虫子在摆来摆去,吓得我大喊“娘 娘 有虫有虫”,我现在还在纳闷怎么不喊妈,因为我还有几个堂哥,伯母可能也有了经验,听到我喊后就找了张纸跑了过来,帮我一条一条把虫子给拽了出来,我长长嘘了口气,终于舒服了,吓死我了。儿时对伯母的记忆很多,这件事我记得最清楚,记得清楚的还有就是伯父伯母家他们吃的菜很多时候都是咸菜,用萝卜自己腌制的那种咸菜。
       在我没有离开家乡时就懵懵懂懂的听街坊邻居说二嫂多么多么厉害,大了以后才明白是怎么回事,就是一个精过头的女人。二哥二嫂七十年代年结婚的,我那大侄子也就比我小几岁而已,自从二嫂过了门,对这个家就没有消停过,因为我那几个堂哥的性格都是老实巴交的,对嫂子的那些“激奋”行为也无能为力,伯父伯母就开始了长期积怨下的忍气吞声,对二嫂那种“势不两立”的行为,伯父从来都是闷着不出声,伯母的脾气还是有点的,也就是在老街坊面前诉诉苦,痛斥着二嫂的不孝行为。精过头也就是聪明过头,对任何事斤斤计较说三道四,在家里什么都要争,对老人什么都抠,那年伯父去世,过来帮忙的街坊邻居要管饭,要三兄弟每家出十斤面,村干部带队去二嫂家取面时二嫂说,八九斤就够了还称那么准干嘛呢,汗啊 ,去世的人都这么对待可想而知生活这么多年会是怎样。说白了也就是一个人的素质问题,在村里,二嫂的“张扬”算是比较出名的一位了,到底谁是谁非街坊邻居谁都清楚。后来随着孩子们慢慢大了,自己也要当婆婆了,二嫂这种“义愤填膺”的行为也就有所收敛。但还是有些事给大家留下了“深刻的印象”,也更能看清了某些人的本质。1996年在伯父去世后几家要分财产,最后剩下三根黄瓜了二嫂还在那里争,成为全村人的笑柄,这种笑柄估计以前不少;父亲退休后长年在老家住,就在几年前,一个老邻居嫁女儿,父亲礼节性的送了一封“贺信”,并和主人家寒暄后就放在了堂屋的桌子上,父亲刚离开,二嫂不知怎么鬼使神差的进来把贺信拆开看了,这算什么行为啊,搞的主人很不好意思,父亲也直摇头……她当没事似的。
       三哥大概是一九八八年左右结婚的,三嫂长的挺漂亮,又是高中毕业,刚结婚时对老人也很好,大家都说有文化就是不一样啊,终于碰到个好的了,但时间证明,这是对伯父伯母又一个重大的“考验”。大概在一九九二年,四哥也结婚了,事实再次证明,四嫂是伯母的终极“考验”。这时,房子显然有点“挤”。给四哥盖房子已经迫在眉睫。一九九四年四月份我来广州后第四次回老家,自然还是住在伯父家,紧挨着三哥家的东面,伯父准备盖最后一座房子了,显得很无奈但也没办法,再穷也要给儿子盖房子,材料陆陆续续已经准备很多年了,先后把老黄牛和牛犊都卖了,开工前,在言语中我发现伯母显得异常心急和冲动,巴不得房子立刻能建好,真是难为伯母了,和两个儿媳住在一起已经到了忍无可忍的地步,急切分家的心情表达无疑。意想不到的事情发生了,多年前准备的两根大梁开工时木匠发现腐朽的厉害基本属于报废,做梁是不可能了,伯父伯母显得有点茫然,已经没有再多买两根大梁的钱了,过两天我也准备回广州了,之前以健康理由给了伯母两百元钱,发生这事后我问木匠买根梁要多少钱,他说向村里买一棵大树要三百,我又给了伯母四百元钱要他们去买了两棵大杨树,才算没有拖延工期,后来回去的路费不够还是向一个好哥们借的。在之后的几次回乡探亲伯母死活不要我的“见面礼”。
      好了,房子都建好了,伯父伯母似乎可以安心了,不知是否受了二嫂的影响,三嫂的行为也开始发生了异常,二哥二嫂在另一条街早已另起炉灶自己过了,现在伯父住的是当年由于村子规划没住几年的老房子拆掉重建的,已经住了十多年了,刚盖的新房子是四哥的,三嫂认为按传统老人应该跟着小儿子住,四嫂属于那种头脑发热易冲动之人,认为房子刚建好什么都没有怎么住啊,三嫂又说话了,那就三家轮流住,这在农村是很多家庭都有的情况,但在我们家在我的伯父伯母这里那可能是一种极大的精神折磨,这事闹腾了很久都没解决,可想而知伯父伯母忍受着多大的怨气。后来在我父亲和洛阳大哥商议下,召集全家人以及几名村干部开了个会,由我父亲和大哥出资,在所谓三哥的房子这边盖一座东屋,作为二老的生活起居之用,直到二老都终老才交给三哥自行使用,并且规定每家每月给二老多少钱多少粮多少油等等,白纸黑字在村干部的公证下各家签字,才算解决了伯父伯母以后的生活问题。
      作为一个父亲,伯父的任务算是完成了,特别是九零年前后,家里操劳的事特多,三哥四哥先后成家,筹备了多年的房子也算都弄好了,孙子辈也一大堆了,劳累了一辈子虽然说不上家庭和谐、美满幸福,但似乎也可以安享晚年了,但就在一九九五年伯父七十二岁的时候,多年的肠胃病突然发生了变化,由于感觉异常,到洛阳检查后发现是肠癌,医生还说,这是和长期生气有关,至于治疗,可以剪掉一段肠子,但复发的可能性很大,可能几个月也可能几年,后来大哥大嫂决定那就剪吧,是多久算多久了也没其他更好的办法,就瞒着伯父说是肠炎做完手术就好了,出院后伯父高高兴兴的回家了。回到村子见人就说小德(大哥)和媳妇给我治好了病照顾的很好什么的,又抽起了他那个老朋友--- 旱烟袋。伯父的旱烟袋从我记事就就见他抽了,有没有换过我就不知道了,烟杆是用中指那么粗的竹子做的,不到一尺长,烟斗在竹根那头,因为那头大点就钻了一个黄豆大的眼儿再把竹竿戳通做成的,放烟丝的烟囊是大娘用粗布缝制而成的,用条细绳子绑在烟杆中间处,抽一口就换一次烟丝,每次回老家都能见伯父憨笑的很悠闲的在用它来享受着低级烟丝带给他的那种愉悦。
          出院后的伯父和伯母回家后过着自己的小生活,一般不与三哥他们搭食,土地虽然由三哥打理,但二老还是经常去帮忙的,他们都是闲不住的人,平时带带孙子扫扫院子也不算劳累,但作为长辈的父母不能住堂屋在农村还是不多见的,但在农村啥事都有街坊邻居也见怪不怪了。就这样过了一年多,伯父的病终于还是复发了,医生说再做手术已没有意义了,只是时间问题而已,大哥大嫂也没办法,只能用善意的谎言来安抚伯父,只能回家“休养”,到了一九九六年七月,伯父的病情发展到卧床不起,剧烈的疼痛折磨的伯父在床上打滚,令伯母心碎不已,我记得那时大哥托我们在广州买镇痛剂“杜冷丁”,这药不好买属于管制药物,也只能这样来减轻伯父的痛苦了。大概到了九月份的时候,伯父的肚子侧面破了个洞,平时吃的东西都从这个洞流了出来,而正常人是从下体排出来的,可想而知那种味道是什么,都是伯母一个人慢慢清理掉的,有一次三嫂从外面回来,经过伯父的门口就捂着鼻子大叫着“娘嘢怎么这么臭啊”,小跑着回到了堂屋,伯父卧床期间,都是伯母一个人伺候的,烧饭、给伯父喂饭、给伯父擦身子、喂药、清理伤口等等,其他人甚至都没进过房间,幸好伯母的精神头和身子骨还好,不然早累坏了。到了十月份,伯父已吃不进东西了,伯母已经有了预感,打电话给了大哥,大哥从洛阳赶过来后,就和三哥三嫂商量着,平时生活不在堂屋,但身后要在堂屋,道理就不多说了,三嫂很不情愿的同意了。之后大哥打电话给了我们,说伯父病危,看要不要过来见一下等等,我父亲知道什么意思,考虑了之后就把事情给我说了一下,问我能否请假回去一趟,在几个兄弟姐妹中我最恋老家,当然想去,于是,十月十五日,我代表父亲代表全家,踏上了我的第五次回乡之途,与之前回家游玩不同,这次回去是看伯父最后一面。十六号下午到了家,第一时间就去房间看伯父,我的心都酸了,想起九四年我来时,看他老人家还神采奕奕,满面春风,胖胖的脸上什么时候都挂着憨憨的微笑,可此刻,在伯父面如土色、如同骷髅的脸上那双呆滞无神的眼睛里再也看不到他那亲切的目光和和善的笑容了。伯母在他耳边大声的说着“海兵来看你了”,我不自然的微笑着看着伯父,伯父的嘴巴只是轻轻的动了一下,已说不出话来。晚上我住在对面的邻居也是儿时的好友的家里,在十八号的凌晨六点,忽然听到伯母撕心裂肺的哭声,朋友的母亲轻轻的走过来告诉我:你伯老了,过去看看吧。我过去以后几个哥嫂都已经在旁边 了 ,我怀着悲痛的心情给我父母报丧,在电话里我没讲第二句话就已经泣不成声。按当地的习俗,五天后于十月二十二日葬在了离家20公里占地一百多亩有几百年历史的本姓墓地。
      伯父走了以后,伯母就一个人生活了,茅房在后院,平时伯父伯母都要穿过堂屋过去的,后来有一次晚上伯母要去竟然推不开门了,只好去邻居家方便,这是听我朋友讲的,后来伯母买了个马桶在房间用。四哥的两个孩子陆续出世,三哥也又添了个儿子,在让伯母带孩子的问题上三嫂四嫂经常吵架,你争我夺,伯母在中间也非常受气和恼火,后来每年秋冬季节干脆去了洛阳大哥家住,谁家都不管,只是夏天回来住几个月,眼不见心不烦。这就是我之前提到过的大哥选择洛阳多年后给伯母提供极大生活方便的意思。
      虽然三个嫂子都有很多对老人不礼貌的行为,但令人欣慰的是她们对自己的小家都是很尽心尽力的去维护,一个比一个能干,先说二嫂,她那聪明绝不吃亏的劲在很多时候发挥的淋漓尽致,我记得我还没过来南方的时候,有一年收完豆子之后下了场雨,地里长出很多豆芽出来,二嫂就兴冲冲的拿着篮子去捡豆芽卖,后来伯母用一种有点妒忌有点恨呲着牙的语气说:卖豆芽她发痛财了,伯母那时的说话表情我至今记忆犹新,现在想起来那是伯母对二嫂多么复杂的一种情感表现啊,二哥也是个很能干的泥瓦匠,她们家的情况是最好的,这几年比我小不了几岁且很帅气的大侄子也买了车到处做工程。三嫂和三哥是最勤快的,在九十年代她们在后院种殖蘑菇,后来还起早贪黑的到十几里远的地方批发平菇到市场卖,尽管辛劳奔波但生活还是比较贫困,但三嫂很重视孩子的学习情况,不说方法效果如何,能这样注重孩子学业的农民家长也是不多见的,现在大女儿在郑州上大学二儿子上高中。四哥四嫂除了农活到处帮人家打工,两个都是不怕脏不怕累全身都是力气的庄稼人,听说四嫂有一次差点从几米高的工地上掉下来,尽管家里也不算富裕,能全心全力呵护这个家也就足够了,现大儿子读高中二女儿六年级。
         2008年,伯母检查身体时也发现得了肠癌,在伯母得病、住院、病危期间,洛阳的大嫂给予了无微不至的关心和照顾,直至2009年2月伯母去世。于是,2009年的春天,我代表父亲这边的侄子辈再一次踏上回乡的列车,去送我亲爱的伯母最后一程,这是我第九次回老家。相隔十三年后,伯父伯母终于又团聚了,在天国,在那远离尘埃和闹腾的世界里,不用再生气不用再看别人的脸色,可以无忧无虑幸福的生活了。衷心祝愿那边我亲爱的伯父伯母一切都好!侄子将此诗献给您们:
                   风雨同舟五十载,
                   历经风霜共患难,
                   蹉跎岁月携手闯,
                   相濡以沫美名扬。

[ 本帖最后由 大兵 于 2011-1-22 15:09 编辑 ]

稻草人 发表于 2011-1-26 15:43:28

好难得的家族史,看到了好多珍贵的老照片3bc 3bc

冷血 发表于 2011-1-24 12:10:26

善良、淳朴的老人

长安打望 发表于 2011-1-23 20:07:03

很长,但还是看完了。这应该是中国千千万万家庭的缩影吧。见过一些子女多的家庭里的纷争,也见了一些子孙满堂却老无所养的老人。心头很不是滋味。人为啥就这么大的不同呢。
一直以来,对敬养老人的人总是心怀敬意,不管他(她)是否善恶。

依然善良 发表于 2011-1-23 02:37:53

图文并茂,感人肺腑,支持原创,精华鼓励!

彭水新场豆老师 发表于 2011-1-22 20:02:46

难得的一部家族史,大兵你真用心哈!快乐痛苦地回忆,字里行间流露真情,段前句末价值体现。文笔中道出了人生:历经风雨,沧海桑田,苦尽甘来,风雨同舟,含苦茹辛,相濡以沫。你生活在这个大家庭里,是你的幸福,也是你的骄傲。好好珍藏此文和图片。让子孙后代誉传!

草根 发表于 2011-1-22 16:34:31

光荣之家!
辛福之家!
你值了!
生活有苦有乐.....

大兵 发表于 2011-1-22 15:12:27

由于版主限制了文章的字数,故把描述大嫂的一段放在这里。
    这里,我要特意说一说洛阳的那个大嫂。大嫂姓李,是家里的老大,在她十七八的时候,身为少将的父亲不幸因病去世,同样是高级干部的母亲在父亲去世之后的行为却令所有人震惊,母亲把家里所有的钱财拿走,玩起了失踪,这一走就是几十年,期间对孩子不闻不问,实在令人愤怒。大嫂就在部队和政府的帮助下撑起了这个家,把两个弟弟一个妹妹拉扯成人。大概就在十年前,可能是后来的老伴也去世了,无依无靠,大嫂的母亲突然找上门来,大嫂不计前嫌、义无反顾的收留了母亲,并在几年后为其送终。后来政府分了一套三居室的房子给她,大嫂就把房子让给生活较为困难的妹妹住,大嫂胸怀之宽广、道德之高尚、行为之善良堪称中国妇女之典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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